盡管時間上有很大的不確定性，關於這場旅行，他們還是很積極地討論了。首先是去哪的問題——楊帆無所謂目的地在哪，路上只要有她便可。而周舟想去的地方有很多，但那些想去的地方裏又沒有特別特別想去的。所以討論出來的結果是什麽都不管了。

一場未知的旅行，不知何時出發，不知何處是起點，終點又是在哪裏。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出發吧，像是到了終點才停下的雲霄飛車。

“你確定？”

“當然，”周舟愉快說著，眼睛閃耀著星火光芒，“你想想，所有的事情都是未知的，我們不知道會到哪裏去，會坐上哪輛列車，途中又會經歷何種風景，也許會遇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人，遇上一些糟心的事，可是那樣才好玩呀。”

“都遇危險了還會好玩？”

周舟搖頭：“危險是不好玩，可是這些都是未知的，驚喜與驚嚇是並存的，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是壞人。”

楊帆替她補充：“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是好人。”

周舟問：“那人性本惡還是本善？”

這個，楊帆想了想，然後失笑，這話題怎麽就能歪到這裏來？但他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周舟的問題，也是他的觀點，他說：“我認為人性本惡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你知道的生物可分為動物，植物，微生物。而我們人類，即使再高等，也屬於動物範疇。“

對呀，都是動物，為什麽彎彎就要被舍棄呢？因為不是同類物種嗎？周舟出了神，而後吸吸鼻子，她看向楊帆，問他：“然後呢？”

“人也有動物本能，不過我們用意識掩蓋，從而衍生了道德文明，主要用來約束自我。”

周舟似懂非懂，她靠在楊帆的肩上，看著遠方的天空，很久才說：“不是很明白。”

楊帆笑，用手輕拍了她的腦袋，卻沒有再說什麽。

六月，七月，八月，時間總是在無意識中飛快流逝。古時的鴻雁如今由郵遞員代替，而寄載在書信中的情感任憑千百條短信也無法取代。更慢更慢的書信與極快極快的短信間沒有誰好誰壞，只是一種儀式，一種如今或許已經不需要了的儀式感，沒有誰能取代了誰。

簡單的心情，隨意的風景，在不能見面的日子裏，周舟將其制成明信片，寄給楊帆。在往來的書信中，兩人敲定了出發的時間，見面的地點是在迎來送往的高鐵站。

一切都很順遂，只是可惜，這場躊躇滿志的大冒險在旅途的一開始，便出了意外。

那是哪裏，周舟不知道，她只是在看得順眼的地方下車，旅行本就該無所顧忌，任意妄為的嘛。一切都很好，古香沈韻的空氣中有金合歡的味道，不挑不揀，兩人在一家合眼緣的民宿中落腳。各自在房間裏整理著行李，稍事休息後，在黃昏的落日裏，兩人牽著手迎著餘暉，散著步子去覓食。

該怎麽說呢，這場景是極美極好的。因為一般來說熟悉的小城並不太歡迎陌生的來客，而他們兩個卻是很快被這小城接納，然後融入。

然後是亂入的車子，和狗，要知道對待歡喜的人兒，歡迎儀式總是特別的。

特別到周舟並不能接受。她要沖出去的，楊帆把她按住了。疾馳的車要過來了，狗呆呆站在中央，兩邊是行人。

“彎彎彎彎……”周舟對楊帆念著。

“什麽？”楊帆並不能明白她的意思。

周舟搖頭，疾馳的車已經停下，發楞的狗在最後一刻才想著逃跑。狗往右，司機卻沒辦法往左，因為兩邊的路人。跑得太慢了，車子已經過來了，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，司機毫無意外地撞飛了它。

一個漂亮的弧度，鮮血沒有如想象般像在空中綻放的煙花一樣璀璨。為什麽？那是生命，在最後一刻竟不如煙火？如此脆弱而不美好嗎？

周舟怔怔看著眼前上演的默劇，不過短短數秒，腦海中已閃過千萬念頭，抓不住亦看不清。她只知道一件事，一定要救它——彎彎！

車已經停下，楊帆沒有再阻止她。她沖出去，他亦跟著。她在那攤鮮血前跪下，狗躺在血泊中，睜著的眼睛是茫然的，有痛楚。能躺在自己的血中，其實也挺難得？呵，婚禮的紅與葬禮的白搭在一起，交響樂有死亡的氣息。

周舟跪在那裏，伸出的雙手試圖將它從死亡中抱出，可是朝哪下手呢？她像一個孩子一樣，不安，焦急，卻始終無能為力。她在茫然無措中擡頭，看見了許多張臉，熟悉的不熟悉的，一張張臉，那麽多，可是為什麽還是只有她一個人呢？

“別怕，有我。”

耳邊傳來的聲音，周舟偏頭去看，那麽近，卻看不清楚，因為視線已經模糊。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淚花，很溫柔，連帶著聲音都有著蠱惑的味道：“救護車快到了，它一定會沒事的。不哭了……”

楊帆半跪在她身旁，以守衛的姿勢護著她，擦掉了她的眼淚後，再沒有多餘的話。只是用身體的溫度傳達，他在她身邊，會一直在。只是這樣遠遠不夠呢，在死亡面前，誰都無能為力。

獸醫院裏，周舟選擇坐在外面等消息，楊帆依舊坐在她身邊。肇事的車主有問過他們是否是狗狗的主人，在得知他們只是一路人之後，感嘆了句民風淳樸。

“為什麽？”周舟突然出聲。

楊帆看她卻發現她問的是肇事車主。

這句話問話沒頭沒腦的，肇事車主也是茫然。

“為什麽不轉向？”

“姑娘我也想呀，”對於這個問題，肇事車主也表示很無奈，“問題是能轉嗎？兩邊都是人，路又那麽窄，我往哪轉去？”

“是怕撞到人嗎？”

肇事車主說得肯定：“當然，人命關天的事！”

人命關天，所以這是一道一眼便能看見正確答案的選擇題。作為同類，肇事車主很不幸的選對了，而她不是狗狗的主人，根本沒權利質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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